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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三姐

宫门外,大大小小精致奢华的马车停放着,女眷们也陆陆续续地乘车回府了。

尚幼萱到时,尚德菀已经先一步坐进了马车里。阿喆等候了许久,此刻见到尚幼萱,眼里放光:“小姐来了!”他正要驾车时,尚丹蔻也匆匆赶到,已经在车上的尚幼萱掀开绸帘,看了看她。

尚丹蔻因是着急忙慌跑着来的,说话有些喘:“对……对不住……四妹妹,我……过来晚了。”她说完又怯生生低下头,不敢看尚幼萱。

尚幼萱起疑:“方才三姐去了哪儿?宴会散后都不曾看见过你。”

尚丹蔻依旧那副怕事模样,却是认真解释道:“李府的小姐……邀我……与她说会儿话,却误了你们回府的时辰……对不起,四妹。”

“无妨,我也才刚到。二姐姐想是要留在宫里陪明昭公主了,咱们便先回去吧。”尚幼萱笑道。

尚丹蔻乖巧点了点头,自己带着丫鬟上了后面一辆马车。

朝云一路上察觉到尚幼萱心不在焉,不知在想什么,便关切询问:“小姐,楚郡王的话,到底什么意思?是在怀疑您吗?”

暮雨打断她的话:“哎呀朝云,你想的也忒多了些,咱们小姐坦坦荡荡,哪儿有什么地方值得怀疑的啊?”

不知道为什么,尚幼萱感觉这个楚郡王来者不善,她根本无法揣测他的心思。他既能看出来自己利用明昭公主令尚德菀难堪的事,足以见得此人城府。今日只是小事儿,那么往后呢?尚幼萱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。楚惊宴是号危险人物,全平京也是有目共睹,这样一个人如果对自己心存敌意,后果会有多惨?

尚幼萱一直想不通,尚府虽在朝政上独大,可与他们郡王府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,他如今此举是何用意?

“小姐?”暮雨扯了扯她的衣裳,小声提醒道。

尚幼萱回过神,对着她们俩笑笑:“也许是那楚郡王闲来无事,故意逗我两句罢了。”

朝云松了口气,忧虑地看着尚幼萱,暮雨却还是笑嘻嘻,说了一路的笑话为自家小姐解乏。

马车行至尚府门前,已是傍晚,明霞染红了半边天,远处青山前偶尔飞过几只落单的大雁。

阿喆率先跳下马,揭开车帘,暮雨扶着尚幼萱走下马车。

府门口,萧月怜和三房的虞若珍一见她们回来,高兴地迎上去,因尚含蓉等留在宫里陪明昭公主,二房没有人过来,许是因为提前接到了尚含蓉留宫的消息。

尚德菀是发着脾气走到萧月怜身边的,她一副被人折辱后的样子,不甘又气愤。她一头栽在萧月怜怀里,还一边口不择言道:“娘!哪儿有她们这么欺负人的?!”

萧月怜警告地悄声道:“有什么话回去再说。”这里的人确实多,尚德菀这撒泼的模样若被旁人瞧见了,迟早落人话柄。

尚德菀闷哼几声,无奈地跟着萧月怜回了落梅院。

虞若珍则牵起尚丹蔻的手,拉着她也回自己的院子了。

只剩尚幼萱孤零零地站在府门口,她深吸一口气,提裙踏入正门。

没有母爱照拂的人,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学会面对,她也已经习惯如此了。

……

天色昏暗,听雪院还亮着灯。

明明灭灭的烛光映在少女的侧脸上,衬得她更加清丽脱俗。

少女提着笔,周身皆是古色古香之气。桌案上,是一页未干的小篆。

大约是少女的年岁澄澈美好,她的字,如其人,秀丽之余稚气未脱,却也干净利落。

尚幼萱凝视着窗外,今夜,有些人要睡不安稳了。

朝云走进来:“小姐,打探过了,落梅院没什么大动静。都说家丑不可外扬,萧姨娘应该也不想透露出什么。”思忖一会儿,她又补充道,“二小姐晚膳后也回来了,连着将明昭公主给您的赏赐一齐带回来了。”

尚幼萱没有回应,她从来都对这些不感兴趣。只是她今日不过就让尚德菀吃了个哑巴亏,她便如此按捺不住了。

那么真正有心计的人便不是她,而是萧月怜。

萧月怜惯会使手段,否则也不会让尚品修对她如此疼爱。血脉相连,尚品修的脾性,作为她的女儿,尚幼萱再了解不过,连刚直阴鸷的尚品修都过不去她这关,要对付起来真有点困难。

但是,但凡爱慕虚荣的人总会弱点……尚幼萱唇角勾了勾。

小篆被簌簌的夜风吹干,朝云小心地将它收纳入桌上摆放着的锦盒中。

“母亲那边呢?”尚幼萱似是想到什么,问后沉默了许久。

朝云愁眉不展,面色有些为难答道:“回小姐,夫人那边……未有消息。”

尚幼萱还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,但眉梢却一紧,看来王盼清依旧是要固执己见、一蹶不振了。

可她心里总觉着不踏实,仿佛事情没有那么简单。说到底,她还是希望自己母亲能站在她这一边。

凉风习习,打得窗子吱呀作响,朝云起身将它合上:“小姐,要不奴婢还去幽闭院走一趟吧?”她满是惋惜,“夫人不明白小姐的用心,奴婢心疼小姐……”

尚幼萱柔婉地对朝云这丫头笑笑:“我知道你为我好。”她又若有所思地盯着一处出神,“左右都得凭母亲自己作决定的……”

究竟怎样才能最快且不露痕迹地解决萧月怜,始终困扰着尚幼萱。她打生下来便是孤立无援,依仗着尚老夫人的喜爱才得以保全自身。

可尚老夫人这条路终究不是长久的,况且,尚府的其她嫡女们何尝不也是老夫人的明珠?尚老夫人亦是权贵世族,难道真的只是单纯图个安稳康乐吗?

这问题值得深思了……

不是的。

尚老夫人的关爱一半是真,另外一半,是藏得极深的利用。

其实无论是尚幼萱也好,尚含蓉、尚丹蔻也罢,只要是嫡女,她都会捧在手心里,只为她们寻得夫家时,能够有那份觉悟帮衬尚府。

尚老夫人最看重的还是她自己和她几个儿子。

这些亲孙女,都是挥之即来、呼之即去,为她尚家铺路的砖石。

尚幼萱沉沉顺了顺气,合上眼,什么都不愿再去想了……

*

不知不觉,已入四月半,天气转眼变得燥热。

这日,日上三竿。

“小姐小姐,赵府的赵二小姐今早给您下了封帖子!”暮雨兴冲冲地跑进屋里,边喘着粗气边扬起手里的册子状的东西道。

尚幼萱放下手头上的活,不解地歪了歪头:“作甚?”

暮雨一机灵快步走到尚幼萱身旁,把帖子递给她:“小姐还是自己看看吧。”

信上内容涂改痕迹甚多,尚幼萱扫了几眼,大概是邀她明日去逛铺子。

“小姐,他府小姐们上旬也给您下了不少帖子,都被您推了,这回要再不去,想是不太好……”朝云在旁提醒。

尚幼萱思忖片刻才道:“既是赵二小姐,出去走走倒无妨。”

暮雨激动地拥住那封帖子,边庆幸着:“小姐很久不和咱们出门了!”

尚幼萱对此只是一笑置之,她向来不费精力在无用之事上,所以对这种事兴味索然。

这些天来,尚品修往萧月怜那儿跑得越发勤了,尚德菀也因此更加娇纵,不知是不是为了明昭公主生辰那日,她变得对听雪院有些仇视了。

如她这样的人思想都很偏激,旁人不帮她,她便恨谁,估计私底下不知道咒怨过多少回了。

“小姐,您发呆了。”尚幼萱神思恍惚,待她缓过神来时,面前的暮雨正两只手撑着下巴,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,见她发呆很神奇似的。

尚幼萱带笑轻轻扣了扣她的头,她就捂着头悻悻地退下了。

临走还不忘补充一句:“小姐发愣的样子真好看……要是眉头舒展开些就更好看了。”

……

三房,荟萃院。

院子内外一片噤若寒蝉,唯有屋中传出些轻微动静。

屋内熏了沉水香,味道很好闻。

尚丹蔻正端坐在小榻上缝着一方手帕,上头绣着几朵含苞欲放的兰花。

“你看看,你那四妹生得一张嘴,小小年纪,巧舌如簧,前些时候请安那回连二嫂都险些败下阵来。”

虞若珍不依不饶地嘀咕了一大堆,但榻上的人仿佛没有听到似的,依旧缝着那手帕。

“丹蔻,”虞若珍不耐烦了,高声喝道,“丹蔻?!”

尚丹蔻抬眼,目露惊异:“母亲怎么了?”

虞若珍不甘落后道:“母亲的意思是让你多学学人家,转转性子,你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吃大亏的。”

“母亲为何……总拿女儿同四妹比?”到最后,尚丹蔻语气变得微弱。

“你这孩子,许多人情世故还不懂。”虞若珍喃喃,“你的未来全权握在你自己那里,母亲如何帮你?你四妹是个有主意的,先前嘉尘不是说了?你若多向你四妹看齐,母亲日后也就放心了。”

尚丹蔻思忖了一会儿,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

尚嘉尘请安后回荟萃院,便一直觉得尚幼萱不大对劲,举止投足间不卑不亢,他有一瞬间看她,就像在看一个处事雍容不迫的大人,哪儿有一点儿十四五岁小姑娘的模样?

他一到院里就与虞若珍说了这回事,虞若珍也深感怀疑。

虽说这么些年虞若珍和曲素梅联手做了不少对付大房的勾当,但心里却暗暗嫉妒王氏许久,为什么她能有个伶牙俐齿的好女儿,自己却不能呢?

虞若珍又转身看了看自顾忙着的尚丹蔻,不悦地摇头叹息:“丹蔻,你也是尚府嫡女,怎么就与人家差距如此大呢?”

坐着的尚丹蔻先是一愣,面色变得僵硬,手里的动作停顿下来,垂头闷声,不知在想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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